速元

【承花】渡鸦与群星


CP:承花



Summary:孤独不是在山上而是在街上,不在一个人里面而在许多人中间。



Note:灵感来源于仙台市的花京院街。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一、



——随便你们怎么称呼我。



——或是随便你们如何寄宿在我上生活。



花京院不会说自己在做梦。



他一直觉得那是一种非常好笑的想法:当夜晚覆在他的脊背上时,普绪克——人们现在称之为精神,它悄无声息地屈服于爱、悲伤与睡眠。而梦!梦是母亲摇晃着孩童的手,远方的燕子会从过去再次飞回;梦是爱人亲吻嫣红的唇,珍珠白的脸上是玫瑰的色彩;梦是诗人们歌颂着诗人的梦,从地狱走向天堂吧,维吉尔,只要你仍愿做我的引路人。



但是当一座城市背负着如此多的梦入睡,他要怎样做梦?



所以花京院不会说自己在做梦。



他会说自己想起了过去。他的身体是一座古老的坟墓,填埋在血管里的是焚毁的书、倒塌的旧墙与不会被称为‘朋友’的骸骨。



他‘梦见’:骸骨再一次被赋予血肉,再一次在不存在的白日里到达此处。人们的脚步声穿梭在这座城市里,比雷还要响亮,他们欢笑着,哭泣着,歌唱着。



这就是我们的新家!



多么喜悦啊,我出生了。



找到应许之地的人们不会看见,一个虚影从泥巴糊起的墙胚中缓缓升起。他们知道,他们都知道:一座城市即将在此建成,城市,他会醒来的。



但没人知道,他从来不依人的意志而出生。



花京院也随着他们一起跳舞,一起喝酒,喝吧喝吧,多喝些,叫所有的孤独都离去吧。甜美的小姑娘在他转完第一个圈子的时候变作女人;第二个圈子她是母亲;第三个圈子她是摔倒在贫民窟里的老太婆,她皱纹斑驳,浑身都是酒臭。



——我不明白。



她倒在地上,每吐出一口气息‘死’便越近一步。那个孩子是第一个在这座城市自然死去的人。她的气息碎裂在空中,花京院那时坐在富人的花园里,他越过矮矮的篱墙,听见歌剧演员唱道:城市啊,你的心……睡在一旁马厩里的马夫则不耐烦地翻了个身,他吐出一口唾沫:“呸!城市有个屁的心!”



但他的心的确感到无以伦比的疼痛。



所以当吟游诗人再次将脚歇在这座城市时,当他们再次觐见城市的心时,花京院说。



别为我起名,别为我唱歌,别为我赞颂。



这是一种诅咒。



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名字:人们用它来捆住出生的城市意志,如同注定沉没的船留住船长。



我是自己的坟墓,花京院看着远方,渡鸦群每年都来拜访他,黑色的鸟儿亲过他的嘴。他说:“我就是这座城市本身:那末,为什么要给我起一个名字呢?我从不要求出生,也不要求名字。”



于是他们离开了,而花京院从第一个来到这座城市的人身上偷到一个姓,从第一个死去的人身上获得一个名。



从那以后,这座城市消失在自己的深处,没人再知道他在哪,或者他的名字。



二、



“花京院!”



一个磨坊家的小儿子将他叫醒了,在他醒来前,花京院就能听见他踏过小巷的水坑,穿过长长的小巷,那脚步声里叮当作响,带着颜料的气息。



小伙子是个画家,每当他在泥泞的墙上画出一只渡鸦、一串铃铛或是一大束郁金香,花京院的手臂上就会出现蜿蜒的美丽花纹。为此他每天都得穿长衬衫,那几件曾属于一个小王子的衬衫都叫他磨得皱巴巴的,街上的人们为此叫他“酒鬼王子”——老天,他出生时还太小了,从没有过喝酒的机会啊。



“王子王子,有个活你做不做?”那天真的男孩抱着一大堆画布与他一同漫步在街上,前些日子他终于接到了第一个活,不仅叫他买了面包和酒,还还清了花京院替他付的第五个月的房租。



花京院有钱,他能随手从巷口的砖石中拿出一枚玉戒指,那光泽比湖泊上的晴空还要美;又或者他能敲开一些死去富商们从没被发现过的地窖,里面的金币是四十大盗财产的十倍。



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?一个孩子的善在他眼里,比玉戒指要美丽,比金币要闪耀,比阿里巴巴打开的门要更加充满诱惑。



于是他问:“是什么样的工作呀?”



那个男孩欢呼一声,他左右打量一番,偷偷凑到花京院耳边说:“是一个巫师的活计。”



他喷出的热气叫花京院的耳朵痒痒的:这个巫师是从遥远的南方来的。他第一个活计,是给潦倒的诗人们钱财,好叫他们日夜在大街小巷里唱起他爱听的歌;第二个活计,是给贫民窟里的孩子衣裳,好叫他们在扫去城市里永积的雪时不会冻掉手指;第三个活计,我在一个晚上被叫过去,拿到了整整一袋金币,你猜怎么着?他只叫我继续画,画满这座城市的墙!



“现在他说,”那小伙子赶着画满城市的另一侧,把花京院引到巫师住的地方门口就跑走了,他急急地叮嘱花京院几句,就快活地跑走了,“他需要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陪他逛遍这座城市,不问出身,只要对这破地方了解够多就行。把握机会,小王子!”



他离开前亲昵地掐掐花京院的脸,叫这座城市笑了起来。巫师门口的渡鸦因为这种喜悦高高地飞起来,欢快地大叫着他的名字——可惜没人能听懂。



巫师“嘭”地一声打开门,他的阴影霎时笼罩了花京院。



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。他生得高大又俊美,像是被立在广场的云石雕像,而不是巫师。花京院后退一步,才能看见他略带卷曲的黑发下那双闪闪发光的绿色眼睛。渡鸦停在巫师的肩头,他看上去因为急匆匆地走出来有些激动,色彩明丽的眼睛下浮起一阵红晕。



“啊,”花京院发自内心地赞叹他,“巫师先生,你的眼睛比玉还要美。”



“我想的确,”巫师点点头,将他带进焚着藏香的房间里,他递给花京院一杯气息怀念的香草茶,“我叫空条承太郎。”



还没等花京院将关于这杯茶中带来的岁月的记忆咽下,巫师便盯着他紫色的眼睛,说道。



“我要给你一个活计,将这座城市的心找到给我。”



三、



“我干。”花京院说。



城市的心不是一个具体的概念:它或许是一座永远准时敲响的钟楼;或许是一圈无人却人声鼎沸的斗兽场;又或许是系在在城市四周,随着风叮当作响的骆驼铃铛。



但凡是有些知性的城市都知道将自己的心藏起来。花京院这样长的寿命里,只听过有一个被偷走心的城市:亚特兰蒂斯,她被岸上的王子偷走了那座人鱼样貌的雕像,于是立即死去,沉入了一万里的海底。



倒也不是他自寻毁灭,城市的寿命如此漫长,要毁灭它却非常简单:放把火;引来洪水;或是在井水里下毒,毒死所有的人——他早从历史书里听过无数自己同类被毁灭的案例,耸人听闻,又令人羡慕。



如他一般岁数的城市已经不多了,大部分的城市活不到这么长,而活到这么长岁数的城市要么疯了,要么正在疯的泥坡上一遍遍地推着巨石。有时花京院已不再去想某些事:关于孤独、关于爱;所有在不被发现的夜晚,没有喝酒的酒鬼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着,他想到了‘死’。



反正新的城市会在旧的城市上发芽,再次抽枝:树的阴影下是死去的另一棵树。花京院想,叫这个陌生人拿走自己的心又如何呢?他看上去比自己要珍惜这座城市,也比自己要爱他。



过去几个月里,巫师叫这个地方重获新生:诗歌再次在他的血管里流动,冰从那些肮脏的角落中碎裂崩化,花与鸟是他经历岁月以后的新图腾。这样难道不好吗?新的城市会从重新美丽的他身上成长,也许会有不同的故事再次发生。



于是他说:“我能找到城市的三块心,我还能将它拿来给你。”



巫师点点头,他看上去似乎格外满意,花京院半满的杯里又续满了热气腾腾的香草茶。



“你看上去很冷,你可以在我这里休息。”承太郎说,他点燃了另一种香,闻起来像是很久以前教堂里曾经冉冉升起的那一种。



“你不要我立刻去找吗?”花京院将鞋子脱掉,藏在巫师递给他的毛毯里昏昏欲睡。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涌上这座身体,从窗外望去,这座城市竟已迎来了夜。



“越是爱怜的东西,越是需要时间去获得。”



来自远方的巫师看上去像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,他拿走茶杯,吹灭蜡烛,再捏捏花京院的指节。



“现在你去睡吧,别做梦。”



四、



承太郎是个古怪的巫师。



出门前他往花京院手里塞了三块金子:黄金、红金、白金。“拿去花,”英俊的巫师拿起法杖的样子不像个巫师,跟在他后面像个战士,“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。”



花京院用红金买了一支小苍兰,那卖花的孩子还以为他给了自己一块糖。他开开心心地笑起来,跑进了小巷里。



“曾经也有个巫师,他说要送给我一座玫瑰园,”他惆怅地说,将玫瑰别在承太郎的胸口上,“但结果他只是个坏东西。”



“后来怎么样了呢?”玫瑰将花京院的手扎伤了,他转过身去,不叫承太郎看见伤口中流下的绿宝石碎屑。



“怎么样呢?”花京院伴着一阵花农的叫骂跑过白色的玫瑰园,每一朵玫瑰都是珍珠一样的白。



他停在中间,郑重其事地拔起白玫瑰中唯一的一朵红色玫瑰,用一个不存在的酒嗝掩饰了自己的胸中泛起的尖锐疼痛。



“到最后,他只是想用整座城市的阳光来埋葬自己。”



“我想他只是太孤独了,”巫师接过花朵,他想了想,将袍上的小苍兰取下放在花京院的手心里,“还给你。”



承太郎将城市的心的三分之一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,他充满爱怜地低头闻这一朵花,唇瓣与花瓣轻轻地碰在一起。



回想到刚刚与他手心相触的温度,花京院有一瞬间希望自己还是那朵花。



五、



花京院用黄金光顾了花店家的女儿:黄色的秋牡丹,象牙白的玉兰花,沾上露水的郁金香。花儿将他整个人淹没了,像是春天走在街上。



“好啦!”他一股脑的将花挂在城门口广场上的雕像上:它是老早以前立起来的,云石从手臂上剥落下来,看不出白色的样子。



“他是多么丑啊,”有一年渡鸦飞过来,有一只倚在花京院唇边说,“但我还是爱他。因为这座雕像与你一个年纪,当我飞过他,我就像是看见了你。”



花京院再也没见过那只渡鸦。



“他看去很美了,”承太郎把剩的一个花环丢在花京院头上,“像你一样。”



“那不是很好吗。”花京院吃吃地笑起来,牵着巫师的手穿过大街小巷。



城市里的居民会惊奇地发现,今天的街道变得畅通不少,仿佛这座城市正在呼吸,一个长气吐出时,将窄巷里的黑暗吹走了,将大街上的花全部吹得动起来。



花京院与承太郎穿过酒鬼们的举杯欢呼,穿过僧侣们的棕色长袍,穿过商人们扬起的令人打喷嚏的香料,来到高高的塔上。



黑夜来了,他是每个人的老朋友,从出生到死去都用指尖拂过人柔软的眼睑,讲一个不会被记得的故事。



“星星。”花京院的脸颊被月亮照亮了半侧,在钟楼的钟声中显得沉寂又柔美。



“你想要吗,作为报酬?”巫师拢着手陪他坐在塔楼的边缘,望着远方的群山是如何被笼罩在乳白的光下,如同含羞的美人摘下她的面纱。



“我不需要!”花京院站起来,怒气冲冲地瞪着他。



“我已经拥有过了。”



那男孩的语气上带上了悲伤:“他从天上掉下来,闪耀的是火的光。一边落那颗星星一边告诉我,他会陪着我到永恒的尽头。”



当钟声响起,鸟从山里飞出,将整座钻石山啄碎的时候,永恒的一秒就过去了。



花京院却觉得永恒的一秒属于那颗星星。他的光辉是紫色的,像是白金在月色下的光彩。



城市从观景塔上的望远镜下扯下它的残骸,将最后一块白金作为替代,嵌在上面。



“他掉到了渡鸦中间,再也不发光了。”



承太郎什么也没有说,他用厚厚的毛毯将花京院裹起来,在他入睡前用一块湖蓝宝石换走了那颗星星。



“现在你去睡吧,做一个星星落在你手里的梦。”他说。



六、



花京院在灼热的拥抱中醒来,是火!



混沌的国王立刻从梦中醒来,他再次听见来自过去的呼唤:一匹马换一个王国!一匹马换我的王国!



马换不来王国,但火换得来王国的倾覆。



他听见庞贝在岩浆下的哀嚎,而罗马死去时身披烈火,依旧唱着暴君的歌。


花京院神色清明起来,他如野兽般弓起背,这座城市蛮荒的记忆再次爬上他的身体,绿色的图腾在他的脸上闪闪发光。



但火没有来。



那炙烤的气息不带着令人窒息的浓烟,不会叫高楼上的孩子在哭泣时吞下最后一口气息。它从花窗的彩衣上灌下来,花京院懵懂地伸手去接,璀璨的金砂从他的指缝中滑落。



“是夏天的金光。”



承太郎不知何时站在一旁,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木质沙漏,上下摆里流动着夏日。



“我记得这座城市曾迎来过非常美丽的夏日,”他将沙漏丢到花京院手里,尼罗河从他的面前流动,泛起一阵水汽的虚影,“汛期来临时,人们站在高高的木台上饮酒作乐,他们戴着绿宝石做的首饰,捶胸顿足地舞蹈。”



“是吗,”花京院把玩着那散发着水果成熟气息的沙漏,将伴着承太郎飞进来地渡鸦抱在怀里,“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


“是它告诉我的,渡鸦每年都回来拜访你的城市。”



承太郎坐下来,倚在他的边上,大衣上的黑色折射出羽毛的光彩、他放下一杯喝到一半的酒,花京院拿过喝了,是葡萄酒。



啊啊,他想起来了。



请爱我吧,请爱我们吧,我们的爱人。



那个英俊的将士首领唱着,那个美丽的商人女儿唱着,那个饿死在墙角的孩子也在唱着。城市从不是谁的爱人,却是所有人的爱人。他不索求爱,却被要求爱的回报。花京院听着年复一年的歌,每个人的嘴里都是爱、爱、爱……夏日是爱人的好时节啊,那么请爱多一些吧,直到我们的心都不在跳动,血不再流,全部变作骸骨一块。



“你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



花京院跪坐在夏日的金色光彩中,伴随着尖锐的疼痛,他的心口裂开,掉出一颗闪耀的绿宝石——城市的心的最后一块。



“你从不曾掩盖过。”承太郎的眼睛贴上金箔,像是柔软的苇草,在秋日的河滩上摇摆。



巫师抱起失去力气的城市,将他带到天台上。



“天还没有亮吗?”花京院蜷在他的怀里,手指被染上温暖的粉红。



“我说过,我会陪伴你到永恒的尽头。”承太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他将玫瑰花、星星的残骸以及绿宝石放在手里——它们融在一起,变成什么鲜红的东西。花京院怔怔地望着:原来他也拥有属于人类的颜色。



当然了,他放声大笑起来,他是人类的孩子!他也是人类,他怎么会不拥有人类的特质,怎么会不拥有人类那卑劣的本质,怎么会不渴望被爱?而承太郎只是温柔地亲吻他的脸,将心往外洒出——



明亮的星星连成线又碎开,是他孤独的雨。



“用喜悦,用我的心,用夏日的光。”他将从花京院那里换走的东西重新还给他。



花京院的背在初升的太阳里长出乳白的翅膀,那空洞的身体里重新燃起绿色的火焰。



“我命令你自由了。”



而巫师的身体瞬间拆解成无数的黑色影子,向上螺旋飞起,中间闪耀着永恒的光:他是每年都会爱他的渡鸦,是破除诅咒的星星。花京院与他五指相扣,共同在璀璨的的光辉中飞起。



“我却从未说过我爱你。”



今夜以后,有什么发生了改变,又或许,什么也没发生改变。如果有人能在朝日初升时抬头向远方望去,他们会惊讶地发现,燕子与渡鸦缠绕在一起,向着南方一齐飞走了。也许明年他们会回来,也许不会。



但总有人的心在一个吻中溶解,解开咒语的双手从冰中重新拼出一支属于春天的玫瑰,如同这座城市不再孤独。




END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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